那天他伸手解開我襯衫鈕扣時,我居然全身發抖。不是那種驚嚇或退縮,而是一種…我自己也說不清的戰慄。腦子裡浮現了「不可以」這幾個字,但身體像是沒聽見命令似的,一寸寸地交出自己。老實說,我真的太久、太久沒有被這樣溫柔碰觸過了。
我是沛芸,今年四十。二十歲的時候,我遇見了采婕的爸爸——對,就是我女兒的父親。那時他四十歲,是我在打工的便利店裡常常見到的熟面孔。每次他買完東西都會硬塞一堆給我:「啊這個多買了,妳幫我吃掉。」我那時還笑他是不是太健忘,明明天天都買多。直到現在我才知道,有些男人啊,就是有耐心的獵人,等你放下警戒才撲上來。
後來他開始約我出門。我第一次坐進他的高級車時,整個人僵得像機器人。車內皮椅的味道、新車冷氣出風口那種不屬於我世界的冷冽感,都讓我莫名覺得自己踏入了別人的人生。結果我真的就進去了。
他跟我說,他想要一個家、一個孩子。他說他覺得自己已經夠老了,不想再蹉跎,問我願不願意給他一個未來。我其實真的掙扎了好一陣子,才二十歲耶,人生才剛開始啊。但他對我很好,很溫柔,也從不催我。更現實一點說,我那時的娘家真的太窮太窮了,家裡也都希望我能好好抓住這個機會。
最後,我決定休學,披上白紗。身邊同學都還在為期末考煩惱,我卻已經準備煮飯洗衣、學著當一個「太太」。老實講,那段時間我心裡是空的,像是被推著走,沒時間反應。
婚後他急著要孩子。我們夜夜「努力」,那段時間性愛變成一種苦差事,甚至讓我開始有點怕上床。他也很挫折,直到某天他突然對我說:「醫生說是我的精子數量太低…可能得靠捐贈。」我當下愣住了,但他看起來比我更難受。後來他拿出資料,說只要我點頭,就可以開始療程。
我想我那時太年輕,沒能力思考太多,就這樣走上了人工受孕的路。我真的懷孕了。我們有了采婕,一個聰明可愛的小女孩。她的出生填滿了整個家,讓我真的覺得:好像,一切也沒那麼糟。
只是幸福來得短暫,他走得很快。我帶著采婕搬了家,從那個曾經夢想中的家庭抽離。婆家對這個「不是親生的」孫女也少了熱情,尤其她不是男生,那個落差我感受得非常清楚。
之後,我就變成了標準的單親媽媽。我的生活一點也不浪漫。除了女兒,我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、空間,連好好想自己的權利都放棄了。久而久之,我對戀愛、對性,甚至對感情本身都冷掉了。到最後,我居然沒發現自己有多久沒被碰觸、沒被看見。
然後,他出現了——翊庭。
第一次見到翊庭,是在街角遇到采婕。她正拉著他的手,甜甜地對我說:「媽,這是我男朋友。」他對我禮貌地點頭,「阿姨妳好。」我記得我當下心情很複雜,他看起來根本就不是個年輕小伙子,甚至…可能跟我年紀差不多。
當晚我跟采婕聊了很多,我問她為什麼喜歡這個人,她咬著吸管說:「我也說不清楚,就是有一種…很熟悉的感覺,好像我早就認識他了。」
我聽了只是笑笑,心想這小孩是不是看太多言情小說。但誰知道,命運也給我安排了一齣荒唐的戲。
某天下午,翊庭突然來我家。他說「剛好路過」,但那時間我很清楚,采婕不在家。他喝茶的時候手碰到我指尖,我瞬間就懂了——他是故意來的。
然後,我居然沒拒絕他。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從哪一刻開始動搖的,也許是他靠近時那種熟悉感,也許是我早就渴望被誰看見。反正我們發生了,那天我整個人都像在作夢。
做完那件事之後,我忽然好想抽菸。那是我戒了十幾年的壞習慣。翊庭在浴室,我問他:「你有菸嗎?」他喊:「在我包包裡。」
我一邊找一邊不小心瞄到了他皮夾裡的身分證。名字:林翊庭。出生年月日那一行我看了兩次,然後我整個人僵住。
那組數字,那個名字,我記得。是當年人工受孕時,冷冷一張紙上寫著的捐贈者資料。那時我沒想過會再看到,更沒想過這人會真實地出現在我面前,更不會想過,我會跟他在床上翻雲覆雨。
我整個人坐在那裡發呆,腦子裡全是破碎的回憶。當年我丈夫說的:「我家想要孫子…我們可以買精子…只要妳願意…」這些話一個個倒帶般地湧現。然後我終於意識到——翊庭,就是采婕的生父。
我無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。震驚、錯愕、荒謬、好笑,甚至還有一點奇怪的釋懷。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命運的惡作劇,但也可能,是命運給我補上的一堂課。
我坐在床邊抽菸,看著浴室門縫裡飄出來的水氣,忽然覺得一切都很超現實。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,我也還沒告訴采婕。我甚至不確定要不要說。
但我可以確定的是,我真的在那一刻感受到自己還活著。哪怕是錯的,哪怕一切都太過戲劇,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只為別人活著的影子。
我也有渴望,也有傷,也有自己要修復的過去。而翊庭,就像一個突如其來的試煉,讓我重新面對了那些我以為早已關上的門。